“除此之外，軍心越發浮動，這可是大忌！”

軍師的最後一句話，讓在場之人均是皺眉。事實上，已經到了這等地步，不僅僅是普通軍士，他們這些將領心中何嘗又不是每日都心驚膽戰。失敗似乎已成了必然，剩下的莫過於還可以支撐多長時間，想到此，在場將領都不約而同的將視線投向蘇清塵。

蘇清塵這段時日常夜不能寐，臉頰消瘦的厲害，他目光往下方一掃，沈默了片刻，才沈聲問道：“在荊州的征集如何？”

“數量實在太少。”

“趁著如今氣候還不算嚴寒，組織一隊人馬嘗試突圍，此事便交給李將軍。”說著，蘇清塵將目光投向目光有些閃爍的李將軍，眼底暗沈閃過，一個心生異心的下屬，他並不需要，僅剩的作用也就在此了。

此話一出，在場的將領不由呼吸都輕微了不少，能坐在這裏的，都不是蠢人，蘇清塵此舉無疑是殺雞儆猴。這位李將軍是當初奪下荊州時歸降的，眼看著如今蘇清塵形勢不妙，心中便蠢蠢欲動，可蘇清塵將他的小動作了解的一清二楚，便有了這一回事。

“屬下領命，請殿下放心。”硬著頭皮起身，李將軍一臉恭敬，眼底卻蘊藏著翻滾的憤恨。

蘇清塵似笑非笑的看著他，不置可否的點點頭，隨後便散了這場議事。

“斬草不除根必有後患，他不會乖乖去送死的。”

誰都知道朝廷大軍根本無法突圍，否則蘇清塵等人也不必蝸居在荊州一籌莫展了，那位李將軍嘴上應的快，行為上怕是會大相徑庭。或許連蘇清塵都不會想到，這位李將軍，會是他兵敗喪生的最後一根稻草。簡洺無意說出所有將發生在未來的事實，但輕微的提醒卻是無所謂的。

“他跑不了。”蘇清塵微微搖頭，顯然是心中已有想法，他怔楞了片刻後，面上便浮現苦笑：“這段時日，我其實已經數次誕生逃跑的念頭，可終歸不想做個懦夫，人固有一死，為了自己一直所追求的，其實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。簡洺，如果真有那一日，你會陪我一起嗎？”

空蕩蕩的議事殿只有兩個人，蘇清塵的聲音因著那些話語而顯得寂寥，他定定的看著簡洺，眼神蘊藏著自己也不曾註意到的深沈期待。沒想到蘇清塵會突然來這麽感性的一招，簡洺心緒微微一滯，但又立馬反應過來，斜著眼問道：“陪你一起？一起生？還是一起死呢？”

一針見血的問題，蘇清塵苦澀一笑：“大概只剩下一起死了。”

“那就抱歉了，我可還沒活夠。”心裏頭暗讚一聲對方的自知之明，簡洺挑了挑眉，見到蘇清塵漸漸下拉的面色，輕笑一聲，繼續說道：“小清清，你可真悲觀，我倒是認為，咱們誰都死不了。就算你確實會死，我也會將你拉回這紛紛擾擾的世間，到時候你別怨我就好。”

這在蘇清塵看來略微怪異的話，卻莫名讓他心情大好，他嘴角的弧度漸漸變大，不由輕笑出聲。

“那就承你吉言了！”

時間轉眼又是一月，深秋到極致寒冬降臨，當茫茫白雪飄落，冷寒之氣蔓延，朝廷大軍在多時的只圍不攻後，終於行動。

在天時地利人和皆處於下風之際，荊州無疑岌岌可危，大戰小戰打了幾場，蘇清塵一方毫無疑問處於下方。

在一個雪停之夜，荊州城的四方城門大開，朝廷大軍長驅直入，而開城門者，正是當初那被派去突圍那隊以李將軍為首的軍士。

城門大開之時，簡洺並沒有入睡，她披著外衣坐在床上，睫毛下垂。她曾以為這是蘇清塵自己作死的結果，可就在前一瞬間，她突然意識到，這何嘗又不是蘇清塵刻意為之的結果。僵持了這麽久，結局只能是地獄，期間的煎熬非常人能忍受，若是放棄其實也無可厚非。

想起那曾經問她的問題，簡洺心中的念頭漸漸清晰，這是存了死志嗎？

思及此，她不再猶豫，穿上衣衫，便開門往蘇清塵所在之地施展輕功而去。

朝廷大軍的動作就算再怎麽小，可數量眾多之時，這聲響便小不了。荊州城內燈火很快便亮了起來，喊叫打殺聲緊隨而來，簡洺心中一凜，速度硬生生加快了一截。

蘇清塵仿佛早已料到這一日，他面無表情的站在院子中央，周邊是折光的白雪，顯得這個原本無月無星的漆黑夜晚格外亮堂。見簡洺掠身而入，他面上緩緩綻開一抹笑容：“你過來了！”

“你想死？！”簡洺的語氣極差，簡直差到了極點，她以往從未想到過這種可能嗎，而今猛的反應過來，只覺得心塞塞。

蘇清塵輕笑的看著她，伸手牽過她的手，隨後緩緩搖頭：“我怎麽可能想死，只是想結束這一切。我自幼在青雲門長大，直到九歲那年，南寧王宇文弘景找到了我，告訴我的身世以及背負的責任。我以前最大的願望，便是武功蓋世、行俠仗義，當然這只是一個夢，永遠只是一個夢。”

“我沒這麽大野心的，當今聖上雖是我仇人，但不可否認，這國家其實他治理的很不錯。可一腳踏進，又哪有後退的路，我一步不停走了十幾年，卻在最後關頭得知這責任其實我並不需要負。我的父親，那個枉死的東宮太子，他耗盡所有心思將我送出地獄，送出漩渦，為的不過是讓我此生自在無憂。往事煙消雲散，只望後來人莫回頭。”

“簡洺，我不想再拖下去了，拖下去只會為宇文弘景做嫁衣，他毀了我的一輩子，我怎麽能讓他得意呢！他讓皇帝將視線全部聚集在我身上，我偏偏不如他意！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，所以他一直不出皇都，可他忘了，危險可排在安全前頭，他出不了皇都，便只能死在那裏了！”

最後一句話，蘇清塵說的咬牙切齒，簡洺愕然過後，便只剩下沈默，這種發展實在是大大出乎意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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